生平轻重

【斑泉】萤火

好痛啊,哥哥。

可是不能说。泉奈自从四岁之后就没有因为伤痛对斑撒过娇了,而且现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,会让斑难过自责一辈子的。

泉奈不想做一个娇气任性的弟弟。

千手扉间用飞雷神之术造成的伤疤是疼痛的,挖去眼睛留下的创口也是疼痛的,这些疼痛泉奈都已经习惯,可以忍耐住。真正令他难以承受的,是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被一点一点坚定有力地从身体里抽离了,死亡的冰冷则慢慢填补进去,使每一寸肌肤、每一根骨骼都被陌生的苦痛和寒意包裹,以最清晰直观的方式传递着死耗。

原来是今天,我即将死去了。

不放心啊,泉奈想,要是自己先离开了,宇智波怎么办呢,哥哥怎么办呢。他忽然就有很多话要对斑说,但开口的时候才发现来不及了。

族里的事务该管起来了,不要总是偷懒给火核处理,作为族长大人,不通文书工作怎么行呢;政治是很复杂的东西,许多时候并不是用武力就能解决问题,要学着去理解了,那些无形的、看似不起眼的细节也可能是致命的陷阱;那个一天到晚叫嚷着结盟的千手柱间,和该死的白毛扉间、千手家都不是什么单纯的好人,不要再被迷惑了,哥哥这么单纯,没有人照看会吃亏的;还有平日吃饭时不要挑食只吃豆皮寿司和肉类,记得适时补充蔬菜水果,这么大的人了,还跟小孩子一样,遇见不想吃的食物就耍赖撒娇;照顾起居的婆婆年纪大了,做事不好了,偶尔也要自己打理一下家里,决不允许过单身男人的邋遢生活;家里的积蓄存放在哪里,珍贵的物件怎么贮藏,哥哥一定是不知道的……要说的太多,剩下的时间太少,泉奈总以为可以永远陪在哥哥身边,一直想着缓一缓、再缓一缓。

但是就这样吧。这样的哥哥已经足够好了。斑不需要再学点什么顾忌什么,斑的样子就是泉奈心中最完美的样子,从小到大一直都是,不需要任何改变。

“哥哥,拉住我的手。”泉奈说。

跪坐在一旁的斑立刻伸出手,包裹住了弟弟的。

泉奈摸到斑滚烫的掌心,带着生机勃发的热度,指间厚厚的茧,皮肤下仓促的脉搏。

他微笑起来。

那个顶着一头翘起的乱发、袖里抄着苦无,炎热的夏日里也光着脚在院子里风风火火向他跑来的少年,已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。

可作为哥哥,他从未变过。

想摸摸兄长的脸,没有在最后看见他的模样,大概是唯一的遗憾了。不管是什么时候的哥哥,什么样子的哥哥,咬着牙练体术的、皱着眉头做料理的、说笑着把泉奈背起来的、红着眼睛战斗的,在这一刻都浮现在脑海里了。

“是不是天亮了?好像有阳光照下来了,很暖和。”

斑紧紧抓着泉奈的手,仰起头看向窗外。

因为几天几夜没有好好休息,斑的眼睛干涩异常,乍一看见明晃晃的光景还有些刺痛。

春色正好,日光啜吻着地面,为一切镀上金色。天空无尽地远去了,在边缘的地方挥霍灼烁的光辉,清晨总是这样和煦清朗,带来一整日的明媚。

他情不自禁地有点雀跃,刚想张口说话,突然停住了,浑身颤抖起来。好半晌,他才攥起空着的那只手遏制住战栗,用平时只有和弟弟说话时才会有的温柔声音回答:“是的,天亮了。”

斑不去看泉奈系着绷带的眼,不去看泉奈轻轻弯起的唇,不去看泉奈苍白无力的手。他的指甲把手指掐得鲜血淋漓,却仍哆嗦得厉害。他似是呆愣住了,仅一边颤抖着,一边痴痴地凝望着窗外的庭院。

那景色如此熟悉,恰是一年前他因用眼过度失明前最后见过的风光,一瞬间景物叠合起来,一年后的此时此刻,他重获光明,视野中的一切都未曾改变,仿佛他只是做了一个漆黑的长梦,他在无尽的黑暗里绝望呐喊,崩溃失格,惊醒后才发现,那只是一个无望而漫长的夜晚罢了。

他已经可以永远地注视这份光明。

可他自己知道,虽然眼睛能够看见外界的天光云影,但他的世界,宇智波斑的世界,已永恒地浸入了黑暗之中,噩梦终归没有醒来,这份黑暗不可能被解除,黑暗中的他也不会再被拯救,他的余生,一天,一月,一年直至临终,都将在这片黑暗中孤独前行,受伤、流血然后死去。

他握住泉奈已经冰凉的手,放回被中:“再睡一会儿吧,泉奈。”

他竟没有丝毫泪意。

黑暗世界里唯一的一点萤火,在照亮他二十四年后,无声地熄灭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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